朝鲜9月党代表会议解读 

吉林省社会科学院研究员  陈龙山 

    9月28日，朝鲜劳动党召开了相隔44年之后的又一次党代表会议。《朝鲜劳动党章程》规定，党中央委员会可以在两次全国代表大会之间召开党代表会议，讨论决定有关党的路线和政策以及战略策略方面的紧急问题，进行人事调整。就是说，党代表会议的特色是“紧急”与“人事”。

    在朝鲜劳动党的历史上，类似的党代表会议只在1958年和1966年召开过。前者主要总结了党内反宗派主义斗争的问题，进一步加强了党内以“党的唯一思想体系”为基础的党的统一和团结。后者主要分析了当时的国际形势，阐明了劳动党对社会主义和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发展的原则立场。两次党代表会议都具有全局性、根本性。此外，两次会议还都涉及了国内经济建设问题。

    本次党代表会议的召开，正值朝鲜半岛局势风云突变之际。朝美、朝韩关系因“天安舰事件”而骤然紧张，美日、美韩军事同盟进一步加强，美、日、韩加剧了对朝打压和制裁的力度，韩国李明博总统又提出了针对朝鲜的“统一税征收”建议；而朝鲜国内货币改革失败，加之遭受严重水灾，粮食和生活物资极度短缺，百姓不满情绪空前加剧。朝鲜面临了空前严峻的国内外环境，危机感空前加重。

    但是，朝鲜劳动党召开的本次党代表会议除了选举劳动党中央领导机构，组成新的最高领导团队之外，却什么也没有做。没有提出任何关于发展经济和改善国计民生的大政方针，也没有提出如何改善国际环境的外交战略，对于以往反复提及的在2012年打开“强盛大国”之门的问题也未提出任何新举措。而所谓展现朝鲜内外政策走向的四项方针（主体思想、先军政治、继承性、自主外交）也全是老调重弹，没有提出任何具有些许新意的东西。

    这表明，解决“人事”问题才是本次会议的惟一主题，而在这一主题当中，解决金正日的接班人——金正恩（金正日的三子，前译金正银，在朝鲜语中“银”、“恩”同音）的职务安排更是重中之重。在百废待举，百业待兴的困难时刻，放下所有重大问题，专门开会“选举党的最高领导机构”和为金正恩接班铺路，更加突显了这个问题的重要性和对此问题的无比重视。

    关于金正日的接班人问题，在两年前的朝鲜还是一个禁谈的敏感话题。可是，自从2008年8月金正日的健康状况突然恶化以后，选定接班人的问题就迫在眉睫了。2009年1月，金正日正式选定三子金正恩为自己的接班人，之后便费尽心思为其顺利“继位”铺路，对金正恩的偶像化运作也随之在朝鲜紧锣密鼓地开展起来。但是，对外却一直没有公开，因为作为党和国家最高领导人的接班人必须拥有相应的职务和相应的权力，而赋予职务和权力必须经过合法的程序，这样才能使其身份、职务、权力合法化、正当化。

    本次党代表会议除了选举朝鲜劳动党中央领导机构之外，最重要的任务其实就是为确定金正恩的接班人地位和赋予其相应的权力并使其合法化、正当化而履行程序，同时也是为金正恩首次公开亮相提供一个机会和为顺利过渡到金正恩领导体制组建一个保驾护航的班底。

    在本次会议上解决金正日的接班人问题，早在国际舆论的预料之中，但是，对于金正恩的职务安排以及与此相关的一系列人事安排仍然让世界上所有的政治预言家和半岛问题专家们惊得目瞪口呆。这再一次展示了金正日过人的政治胆略和超乎寻常的不按常规出牌的处事原则。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极致，让所有人都唏嘘不已。

    但深入一想，却发现这并不是金正日所要刻意追求的效果。金正日的这种安排既有其不得已的苦衷，更有其深谋远虑的用意。

    所谓不得已的苦衷，是指金正日2008年8月病例后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没有时间像他父亲金日成当年培养他那样一步一个台阶的慢慢培养金正恩了，他必须把自己的接班人一步推到权力的顶峰，同时为他配备一个衷心耿耿的保驾护航的班底。

    所谓更深的用意，是指本次党代表会议除去解决人事问题之外，什么大政方针、战略措施等一概不提。这可能让朝鲜国内外那些充满期待的人们大失所望，但这却正是金正日深谋远虑之后的刻意安排。因为这样做可以为今后金正恩“施展才能”留下全部空间。

    金正日深知，他虽然成功地启动了金正恩将继承朝鲜党和政府最高领导职位的程序，虽然没人敢对这一安排提出任何不同意见，甚至众口一词地大唱赞歌，但大家内心究竟怎么想，谁又能说得清楚呢？要想让党、军队和国民从内心深处承认并拥戴金正恩，今后除了加大对金正恩的偶像化运作之外，还必须在一段时间内为金正恩施展才华，创造业绩，建立功勋，树立权威，建立威望，扩大影响提供条件。假如本次党代表会议提出了朝鲜今后的大政方针和战略措施等，那么，金正恩充其量就是一个执行者的角色，而不提，今后就可以把一切大政方针、战略措施的提出以及由此而取得的成功、业绩、功劳、荣誉等全都记到金正恩的名下，而把一切失误、错误都推到“替罪羊”的身上。这就为金正恩自如挥洒留下了足够的空间。

    然而，这一切毕竟还只是金正日一厢情愿的安排，金正恩最终能否成功“继位”，还取决于两个未知因素。短期看，取决于金正日的寿命；长期看，取决于金正恩能否尽快掌握军队；应对国内外挑战；并解决民生问题。如果上苍再给金正日5-10年的寿命，金正恩接班成功的安全系数将大大增强。如果金正日在5年以内驾鹤西去，那他为金正恩安排的保驾班底能否忠诚到底则变数很大。政治经验告诉人们，平时最信任的人关键时刻也许是最不可靠的，甚至是最危险的。金正日本次对妹妹金敬姬、妹夫张成泽的任命十分微妙，给人们留下了遐想的巨大空间。

    从长期看，如何解决“先军政治”与发展经济的矛盾将是金正恩必然面临的巨大障碍。在当今朝鲜，“先军政治”与发展经济之间的矛盾是一个死结。军队是金氏家族统治体制安全的最有力的保证，要想保障金氏家族统治体制的安全，就必须取得军队的忠诚与支持，而要取得军队的忠诚与支持就必须实行“把‘军事第一’和‘加强国防力量’作为国家第一要务”的“先军政治”。在“先军政治”路线之下，一切以军事工作为先，一切以军事工作为重，军队已经变成凌驾于工人、农民、知识分子三大阶层之上，甚至凌驾于党组织之上的特权阶层，成了不折不扣的庞大的既得利益集团。长期的庞大的军费开支成了国民经济难以承受的沉重负担和经济发展的巨大障碍。军费开支降不下来，经济发展就无从谈起。而不发展经济，一切都将成为无本之木和无源之水。反过来，推行“先军政治”所需的巨大经费也将无从解决。这一个死结，金正日几十年都没有解开，现在轮到金正恩，其结果又将如何呢？如果他也解不开，那么，一个既无资历、又无政绩的毛头小伙，仅凭金正日三子的血统身份，又如何能取得军队和国民的拥戴呢？ 

                           （2010年9月30日 于富苑华城）

    (此文已发表在省社会科学院主办的最近一期《朝鲜半岛动态研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