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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恩晖:读书治学应如“掘井及泉”和“跑马占荒”----来新夏教授曾对我如是说
作者:admin    更新时间:2015-02-25 20:26     点击量:373
读书治学应如“掘井及泉”和“跑马占荒”

----来新教授曾对我如是说  

金恩晖

南开大学教授,被学术、文化、教育界人士誉为“纵横三学,自成一家”的来新先生与世长辞,噩耗传来,内心不胜悲痛!

来先生是我们从事图书馆工作的同行,是当代图书馆学家、中国藏书史研究专家,还是著名的历史学家、方志学家和文献学家。他在多学科领域内刻苦钻研,勤奋治学,造诣精深,著述等身,成就卓越,堪称当代图书与文史学人之楷模。

他与我虽然同为图书馆界的同行,学术上多年往来、亦师亦友;但对于我,他却始终是我业界的前辈,更是诲人不倦、谆谆指导我读书治学的师长。

来先生与我交往已有30多年了。1979年秋天,在太原召开的中国图书馆学会成立大会暨第一次学术研讨会上,我被编到目录学组,有幸与来先生相识。小组讨论过程中,他渊博的学识、深遂的史论,特别是他对方志目录学方面发表的独到见解,令我肃然起敬!

记得,当时我在会下激动地对他表明心际,说:“我这一代人读大学时,政治运动不断,所学知识贫乏,而十年文革,更使我的学业荒疏,您的学术根底深厚,是我们这一代人望尘莫及的;现在,请允许我诚恳地拜您为师。希望以后在方志、目录学诸多方面,对我以学生視之,多多指导,这实乃我之三生有幸!”当时,承蒙来先生微笑、颌首默认,在此后多年的生活里,我真切地感到:來先生当年“默认”我为他的学生是极其真诚的承诺,而非客套的应付。

此后,每逢有来先生参加的图书馆学、方志学方面的会议,我都力所能及地争取参加,只要有赴津门公出的机会,我都要到先生家中求教,30多年间,几乎每年的新年或春节(仅2014年例外)我都能收到来先生亲笔写来的信函或贺年卡……1998年,我的方志学论文集《寻根集》在京出版,1996年和2003年我和台湾大学胡述兆教授联合主编的《中国地方志总目提要》(含旧志提要与新志提要,共四卷)先后在台北出版,这两种书都曾由来先生亲自为之作序。两篇序言本身,都是治学严谨、见解深刻的学术论文,从中充分地表现出他是我的良师益友的大家风范。

我与來先生每次谈话,都能得到他对我面对面的辅导和教诲,尽管时间都较短,很多学术问题來不及展开。但曾有一次难得的机缘,我同他有过长达三个多小时的单独接触,他从地方志研究谈起,向我深入淺出地讲到读书治学的方法问题。

那是2001年夏日某天,我专程赴天津南开大学他的家中,请他为我和台湾大学胡述兆教授联合主编的《中国地方志总目提要》作序,经他慨然允诺后,因耽心影响他的休息,也不便再占去他的宝贵时间,正欲告辞;但來先生却坚持要我留下來,鼓励我多提些问题,或谈一谈我是如何走上治学方志的道路的?我认为这是先生给我的、向他求学求教的良机,但因未经准备,便一古恼儿地向他请教了读书治学过程中,自己遇到的大大小小、五花八门的学术问题和很多难题。他不避我之浅薄,不厌其烦,不分巨细,耐心地、一一地予以回答,有如春风化雨,温暖韾人。其中有一段讲到他治学方志、乃至整个读书治学的体会,令我印象深刻,收益良多,终生难忘。

我向他汇报说,我在北大读书时的授业恩师王重民教授指导我治学方志时,曾要我“先耐下心来去认真地读一部家乡的志书”,将这一部书的主旨、结构、重点、特色……研究透彻,以此为基础,再由点到面,力争了解东北、乃至全国方志的状况,我遵命从选择金毓黻先生编撰的《长春县志》起步,认真地阅读过后,按先生所教,一一照办了。來先生听到我把王重民老师的话如此当真,并且是如此相信和实践了先生的话,他非常高兴,连连点头称赞,並推心置腹地对我说:“看来,你搞方志有些成果,並非偶然,而是治学方法上得到了重民先生的真传,重民先生的治学,实乃他当年在北师大的恩师陈恒老校长的真传啊!”接着,来先生又不无幽默地说:“陈垣校长也是我在辅仁大学读书时的恩师,说起来,我和重民教授,和你,尽管年龄差距很大,治学年代不同,但在读书治学方法上,均來自陈垣校长,是师出同门啊!”

 “先认真地读一部家乡的志书”这么一句平实、通俗、简单、易懂的话,将王重民师、來先生和我联系起來,成了我们读书治学入门的不二要义。于是,來先生便从“先认真地读一部书”,谈起了陈恒先生的“史源学”方法來。來先生说,史源学是他就读辅仁大学时,亲从陈垣老师受业的一门课程。这门课程的名目是《史源学实习》,……陈垣老师在为这门课程所写的导言中曾明确地说:“择近代史家名著一二种,逐一追寻其史源,檢照其合否,以练习读一切史书之识力及方法。又可警惕自己论撰时不敢轻心相掉也。”(----上文参照引自来新夏著《且去填词》,20021月天津古籍出版社,152页,下引文同)来先生又说:“史源是研究历史者必须隨时注意发掘和开拓的重要方面。……陈垣老师把史源学、目录学、年代学、校勘学和避讳学等五种专学构筑成‘陈学’治史方法的基础,并以之教授学生,使学生能得到研究历史的金针。”(同上书153)“九十年代初期,我在准备‘古籍整理’一课,其中有<论考证>一篇,于是重读<陈垣史源学杂文>,又得到超出以往所未领会到的教益。”(同上书,155)

來先生说,陈垣老师的史源学谈的是历史学的研究方法,重民教授将这一方法引到方志学研究上來,用以指导你的方志研究,甚是恰当得体。推而广之,这种研究方法,更是一切科学领域读书治学的基础。任何一个科学部门(如方志)的研究是如此,某一科学部门中任何一项问题的研究也是如此。这在图书馆的阅读学领域内,就是首先要做到精读一本基础书,然后再去此领域知识海洋中博览群书,扩大知识面。

接着,來先生对精读与博览的概念,做出了他自己的发挥。他说,做学问一定要有基干,老话说就是“专攻一经”。无论你是搞哪一个领域,先把这一领域内的重要书籍念透一部。所谓“史源”,是指历史资料的最早来源。陈垣将其发展成一种专门学问,作为训练初学者提高其考证工作能力和素养的重要手段。來先生提倡学人们要以“掘井及泉”的精神去精读一部入门书。孟子讲过一个比喻:“有为者辟若掘井,掘井九轫而不及泉,犹为弃井也。”(《孟子尽心上》)意思是说,做事情好比挖井,挖到六七丈深了,水还没出来,仍是一口废井。学习不是一样吗?为什么不通过一本基础书,坚持到真正领会学问、拥有真正的心得呢?做学问好比挖井,挖得很深还见不到泉水,仍是一口废井,学问再怎么做也是不深不透,仅得皮毛。

对于在精读基础上的博览,來先生用了一个生动的比喻,他向我提出应以“跑马占荒”的精神去博览群书。 所谓跑马占荒,是指清代向关外迁民时,朝廷给旗人的优惠待遇,就是可以随便占有土地。当时关外人少地多,旗人骑着马围着一大片荒地跑一圈,宣布这片土地就是他的了。他主张博览群书,即应当象当年的旗人骑着马任意圈占民田那样,不惜一切代价地去贪婪的占有知识,越多越好。这正如他有一次答复朋友采访时所说:“我对学问是主张博,但是要求有各个专业方面的精,博而后精。”我认为,来先生在治学上,取得了所谓“纵横三学,自成一家”的骄人成就,他在历史学、方志学与图书文献学等每一个领域所取得的开创性成果,同他认真领会、实践坚持陈垣校长的治学方法分不开,更同他出色地发展了前辈的治学方法,将“掘井及泉”的精神与“跑马占荒”的精神结合起來,将精读与博览均发挥到极致,从而不断地开辟着学术领域的新天地。

一代学术大家一朝永逝,令人何堪涕泣,曷胜哀痛。在痛悼良师之际,我愿将来新教授多年来对自己的影响与教导铭记心间,并学习和发扬他那种直至生命最后时刻,他还在治学与写作的精神,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哀恸之深,书难尽意,特唁奉达,万祈节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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