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的表达

高红十

你知道绿有多少种？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因为无人统计无从统计， “说是一物即不中”，因为表达之困难。

那天我乘出租车从北京二环走过，发现周边绿植有那么多那么多颜色——不同样绿色。此时，花的第一茬风头减弱，坐小板凳歇着呢——迎春花落叶出，桃花、玉兰、丁香也花落叶生，谁敢说它们的叶子相同？形与色都不同。杨与柳相同么？万年青与草坪草相同么？当然菜摊上香椿与韭菜也不相同。

有绿孵自旧年残败，有绿脱胎新生淡黄，有绿从白色雾岚显现，有绿谁谁不靠，不愿披任何绿绸绿缎，特立独行。人们清楚知道（除色弱者），一棵树，一片草，一簇花下叶子，各有差异；田野上一株玉米，一穗谷子，一丛豆子，从破土到成熟，一路绿到垂垂黄矣，绿色总在变化越变越不相同。

笔者大着胆说绿有九九八十一种当不为过，谁不相信谁来PK。

其实看清楚不难，难在看清之后的表达，骨鲠在喉，不知说啥，才疏学浅内存稀薄，因为词少、没词儿而无语。

无非绿水青山罢，无非翠与碧罢，学问老大的唐诗人贺知章《咏柳》，劈头一句，“碧玉妆成一树高”，爱买首饰的女士知道，碧玉与柳条柳叶差别很大，硬写“绿”，在他们也难，很难。出差千万别帮挑剔的女同事买衣服，她心中的姹紫嫣红与你脑中可能差距很远。

“绿油油”这个词平实靠谱，适用岭南海南。海南绿植多叶片肥厚者，雾啊雨啊时不时飘洒，像是每天每有环卫工人用喷壶喷，用干净布擦，叶子纹丝不动泛着暗光镀着绿蜡，成片林子蓊郁深深不知深几许，人想进又怕掉进绿筐啊绿坑当中。

再，还真想不出“绿”的妙语佳词了。

每天眼里自然，蓝天、白云，往远点大海，多数时候不知说什么好，就说云彩，可长可短，可马可牛，可辐射如大轱辘，又琐碎如屋顶瓦片，有灰溜溜有金灿灿，除了靠着边说（像保镖），叠着层说（像烙饼），全没辙。

有人说阿拉伯地带形容骆驼的词汇几十上百，骆驼对他们很重要。汉语没那么多词对应，汉地人对骆驼感觉便是干巴多于水灵，憨厚多于活泼，勤劳胜于勇敢；毛不顺，不洁净，算不得靓仔。在阿拉伯人那里，骆驼可能另一副神气活现，得用几十上百词汇表达。

有人说一些海边土著形容鱼有很多词汇，写不出说得出，翻成其他语言只剩三瓜俩枣，翻不过来，比翻山还难，于是鱼给其他人感觉简陋。

打虎擒龙凭本事，天高海阔任表达。表达无能少能，使我们见识有限。对自然万物对人类世界，我们说不清道不明，总应该保有谦卑与敬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