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北大信息管理系系友会成立大会的追记与思考
金恩晖
2013年．长春4月下旬，还在迎春飞雪；北京
我们应邀、并商定当天一起去北大，参加信息管理系 (原图书馆学系)系友会成立大会。母校北大，北大的图书馆学系，是我们心中亲切的、高尚的，也是令人终生感激和铭记的地方。如今，我们步入古稀之年，被系里的呼唤召了回来，这是一次难得的机缘，也是一个福音。我们---—已退休了多年的四位同窗，今天能与尚健在的当年的师长，与校、系及校友会的领导、与各位系友、同门师兄弟、师姐妹的们欢聚一堂，共忆学缘，畅叙师生情，增进校友谊，真是打从心眼里高兴。
庞大的北大校友队伍，增添了一股潺潺溪流
信息管理系系友会的成立，为如同在滔滔江河般的、庞大的北大校友队伍，增添了一股潺潺溪流。据我在家乡参加北大吉林校友会活动的体会，母校北大校友会在全国各个省、市、自治区，在世界许多国家，以及在北大的各学科的院、系里，建立了校友会的分会；通过这些分会，团结了成千上万的北大学子，他们以追求真理的精神和精诚不息的劳作，捍卫着母校北大的人文精神和文明传承的荣光。无论在何时、何地，抑或在异乡偶逢，只要得知彼此是北大人，都如同兄弟姐妹般，陪感温暖；会从互相对话里，倾听到有关母校的来自不同侧面、不同角度的各种声音。校友会的工作是功不可没的，它不仅加强了我系系友之间的交流，而且使我系系友同各系的校友们建立起更加密切、更加通畅的联系。
到北大时已下午1时半了，我们先到位于静园三院的信息管理系报到，受到系友会秘书长、系党委副书记张久珍副教授的接待与欢迎，我因是京外系友，被安排住在勺园六号楼202室。勺园，是我多么熟悉、怀念和回忆的地方！五十多年以前，我们在上世纪中叶的大学时代，我系刘国钧、邓衍林两位先生的家，就住在勺园。然而，令我们感叹的是，当年青砖砌成、深幽古雅的一幢幢平房，今天已是高楼林立的现代建筑格局了。
我们来迟了半天，据介绍，上午在系主任王余光教授主持下，己通过了北京大学信息管理系系友会理事会名单：信息管理系78级系友、工业与信息化部副部长、中国信息经济学会常务副理事长杨学山担任系友会首任会长。信息管理系主任、王余光教授担任常务副会长。中央党校副校长李书磊、首都图书馆馆长倪晓建、中国社会科学院图书馆馆长杨沛超、北京大学图书馆馆长朱强、美国长岛大学教授储荷婷、南京农业大学信息科技学院黄水清、东莞图书馆馆长李东来、北京语言大学党委副书记赵旻、百度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李彦宏、创新工场首席运营官陶宁、新浪副总裁王雅娟、施耐德电气（中国）总裁朱海、北京大学信息管理系党委书记王继民任副会长。召开了理事会第一次会议，讨论通过了《系友会章程》；副系主任周庆山教授还主持了纪念王重民诞辰110周年座谈会，介绍了北京大学图书馆学系的建立与信息管理系现状等。
北京大学信息管理系系友会成立大会和关懿娴基金发布仪式
下午2时半，北京大学信息管理系系友会成立大会和关懿娴基金发布仪式隆重举行。百多位系友齐聚在勺园正大国际会议中心弘雅厅，成立大会由王余光教授主持。会上，北大常务副校长吴志攀以及校友会秘书长、校友工作办公室主任李宇宁讲了话；吴志攀副校长向系友会首任会长杨学山颁发了证书；杨学山会长和名誉会长关懿娴，以及系友代表、副会长、百度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李彦宏分别在会上致辞；最后大家合影留念。
关懿娴教授生于1918年，1943年毕业于西南联大外文系。1948年留学于美国密歇根大学研究生院。后留学英国，1954年毕业于英国伦敦西北理工学院图书馆学系。1955年10月回国，1956年调入我系任教至今。
记得在1958、59年间，关懿娴老师刚回国二、三年，当时担任着讲师，她曾同刘国钧教授一起，指导过我们1957级部分同学撰写图书馆事业史方面的研究与著述。那时她40岁左右，正值中年，形象优雅从容，恬淡朴素，平淡和恬静中蕴涵着谨慎和坚毅。尽管当时因受极左思潮的控制，科研未曾获得理想成果，但在为时两年的共处中，师生间建立了深厚的情谊。两位老师每个月都会来到我们的学生宿舍30斋一、二次，在我们的寝室里，和同学们共同研究、讨论问题，有时一坐就是半天时间，表现出他们与同学们打成一片、共同探讨学术問题、追求真理的学者风范；关老师还承担了部分文字内容的执笔，她的文字严谨，行文落落大方，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而今已九十五岁高龄的关老师，虽满头银丝，却精神矍铄，澄明祥和、安然自怡，话音悦耳 ，尤其令我们肃然起敬。近些年来，她曾将多年积蓄，为西南贫困地区捐建了一所希望小学；多次为地震灾区捐款；芦山地震发生时，系里考虑到她的经济并不宽裕，没通知她，她知道后要求补捐。现在她将卖房款的100万元拿出来，用于褒奖图书情报事业的大学生。信息管理系申请在北京大学教育基金会立户，成立“北京大学信息管理系关懿娴基金”。在这次“关懿娴基金”发布仪式上，她表示不希望以自己的名字命名，而应该以信息管理系命名，一起随着信息管理系的发展壮大而继续下去。她说：“一个院系风骨的流传，比一个人的扬名重要得多。”与我同赴会的赵华英同学深为所感，即兴吟诗《卜算子 . 咏关懿娴老师》曰：
“留学密歇根，深造英伦岛。
半世躬耕在燕园，岁月催人老。
愈老愈仁慈，心系贫青少。
捐款频频寄震区，兴建新学校。
九秩设基金，雨润花枝俏。
桃李芬芳遍五洲，岁岁吟师表。”
胡适当年何以支持王重民在北大建立图书馆学专业？
信息管理系的前身图书馆学系，在北大历史较短，是一个小系，但它作为中国古代学府的继承者之一，却是举轻若重、不可替代的。北大的图书馆专业，是1947年、当时的校长胡适先生接受了王重民先生的建议创办的。当年胡适何以欣然首肯王重民在北大建立图书馆学专业？值此我系系友会成立暨纪念我系创始人王重民诞辰110周年之际，这是一个饶有兴趣的话题，值得我们回顧与思考一下。
王重民是中国学术文献编纂的奠基人，在搜集、整合、检索与研究中华古籍和现代文献方面做出了里程碑式的贡献。 1930年代初，王先生任北平图书馆编纂委员会委员兼索引组组长，由于工作努力成就显著，于1934年被派往法国巴黎国家图书馆，搜集、整理、研究流散在法国和欧洲的敦煌遗书、太平天国资料、明清间来华传教士著述及珍本中国古籍。二战爆发后，他来到美国，将北平图书馆寄存于美国国会图书馆的近三千余种善本书全部制成显微胶卷，并撰写提要，后又为国会图书馆和其他大学图书馆整理、鉴定中国所藏中国善本书，并写提要。在海外数年，他对总共近六千种中国善本古籍一一作了提要，详细记录了些书籍的版本特征、流变、作者、编校者及刻工等情况，对古籍研究贡献殊伟。
1947年，王先生回国，他建议时任北大校长胡适建立图书馆学专业，得到了胡适的首肯和支持。当年胡适特别赞成王先生的建议，这从胡适与王重民的友谊以及他们友谊交往的基础，是中国古代文化的研究与整理，即可以找到答案。胡适一生中交往的学者多不胜数，其中博学之士亦不乏其人，如陈寅恪、陈垣、毛子水等等，但胡适晚年却有两位重要的论学挚友，一位是王重民，另一位是杨联陞，在胡适心里，王、杨都是最“博学”的人。胡适晚年利用图书舘资源与之读古书、论国学之友，首推为王，次为杨。
据《胡适王重民往來书信集》（王锦贵等编2009年3月 北京图书馆出版社）查知， “书信集”收入的第一封信，即是1939年3月29日王重民致胡适信，此后王、胡的几封通信，如1940年5月31日、1941年2月4日、1941年2月6日、1941年5月19日等致胡适信中所示，王重民与胡适相识、並发生了密切往来也正是在1940年、1941年，特别是1942年胡适卸任驻美大使、一度专门去做学术研究的后半生那段时间。王重民学识渊博，期間他经常不辞辛苦地搜集许多珍贵的图书资料，供胡适系统研读，帮助他解决了《水经注》、《两汉的太学》等等中华古代文化研究中的重要问题；王重民在版本和校勘方面拥有丰富的知识和经验，更常常为胡适课题的关健处提供重要“证据”，使胡适的古典文化研究有了“点睛之笔”。
“书信集”出版时、任北大校长的许智宏教授在为《胡适王重民先生往来书信集》 一书所写的序中说：王重民“一方面是个非常优秀的学者，在胡适先生研究的很多问题上，都曾经给过深刻的启发；另一方面，他对胡先生学术研究的最大支持，还在于不辞劳苦、举一反三地提供了大量的学术资料。可以这样说，胡适先生的某些学术成就，离不开王重民先生充分的资料保障，蕴含了王重民先生的大量劳动。通过这本书，我对胡适先生于1947年竭诚邀请王重民先生在北大创办图书馆学专业的动因有了深切的了解，对图书馆学教育的重要作用也有了新的认识。”信哉，斯言。
高端信息人才在数字化图书馆中大有可为
王先生建议的图书舘专业，其目标应是培养收集、整理和研究我国古代文献遗产（亦含现代文献）的人才，以便为社会人文科学工作者提供资料，更好地服务。
1947年2月，这个专业被北大采纳，是附属于中文系的专修科，招收对象是中文、历史专业的毕业生，成绩在75分以上即可直接进入图书馆学专科学习。王重民表示，在北大设图书舘专业，一定要为国家造就一批“高端人才”。中华大批古籍文献(现代文献亦然)存在图书舘中，图书舘是集中有文字记载的中华文化的总库房，任何学者要全面而又系统地掌握某一门知识，或准确、及时、无误地取得某一知识节奌，最佳的途径是从图书舘中提取。我想，这就是王重民创办图书舘专业，为图书舘工作培养“高端”的知识化人才，使他们不离书刋地工作、以多方面地满足读者对特定知识、信息需求的道理吧。
1949年7月，图书馆学专业从中文系独立出来，设立了北大图书馆学专修科。1956年，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文件，正式改为北大图书馆学系，学制4年。王先生在此期间，也由主持北京图书馆有关馆务，又兼职北京大图书馆专业教学中,摆脱出來，而后一直在北大任教，成为图书馆专业第一届主任。1957年的反右斗爭，王重民被错划为右派分子，免去了系主任职务，而只承担教学任务，1975年文革期间被迫害故世。
新中国建立后，还有一位图书舘学大师级人物來我系任教，他就是刘国鈞教授。刘先生1920年毕业于南京金陵大学（1952年并入南京大学）哲学系后留校图书馆工作。1922年赴美国 威斯康星大学留学，加修了图书馆学课程。1925年获哲学 博士学位，同年回国。1929～1930年任北平图书馆编纂部主任，主编《图书馆学季刊》。1930年回金陵大学先后任教授兼图书馆馆长、文学院院长等职。1937年随金陵大学内迁成都。1943年去兰州，任西北图书馆筹备主任，1944年任馆长。1951年到北京，先后任北京大学图书馆学系教授，兼任北京图书馆顾问等。1958年刘国钧教授继王重民教授后任图书馆学系主任，直至1980年病逝世于北京。1985年图书馆学系改为图书馆学情报学系，1992年更名为信息管理系。
刘国钧长期从事图书馆工作和图书馆学教学研究工作。他在图书馆学研究上，十分注意理论与实践的结合和图书馆事业发展的新趋势。他著有《中国图书分类法》、《图书馆学要旨》、《图书馆目录》、《中国书史简编》、《刘国钧图书馆学论文选集》等。许多研究成果，如图书分类、图书编目、图书馆自动化技术等，都对中国图书馆事业的建设和发展起着推动作用。
1956年，北大图书馆学专业从一个专修科，发展成为一个系，其中即有王、刘两位图书、文献学大师的呵护爱惜、长期栽培、精心哺育，可以说图书舘学系的每门功课、每本讲义都由他们悉心指导的结果，有着他们的心力与心血。图书馆学系发展成为信息管理系，这是与时俱进的跨越式进步，也是对王、刘两位大师图书、文献学理论与实踐的继承和发展。
几十年來，王重民、刘国钧两位教授发挥了各自学术上之所长，从两线索上精心构筑图书舘学系学科的发展。刘国鈞教授在图书馆学理论的发展中，不断地建立、充实和发展了图书馆学基础理论和图书馆系统管理理论，建立、充实和发展了包括图书分类、图书编目、读者工作、图书阅读等具体的操作技能等分支学科；王重民教授在大量的纸质文献资料需要专业人员进行整理、组织、序化和利用时期，大力发展符合时代的需求的传统学科，如目录学、版本学、文献检索、咨询与决策等，对信息资源组织与建设起到了奠基的作用。
如今，随着时代的发展，一些传统的理论失去了价值，取而代之的是信息化的一些新的理论知识。但是新知识是在旧知识的基础上不断更新发展而来的，新旧知识解决的都是同一类社会问题，所以它们在知识上具有同质性。比如信息组织，以前是用纸质卡片编目，现在是用数据库，但是解决这两种形式的编目的基本原理没有变。人类社会产生了大量的信息，为了将这些信息以一种有效的方式发挥其功能，人类在图书馆的实践中将知识以一种系统的方式传承下去，故培养管理图书馆的高端人才，仍然是大学的任务之一。
信息的爆炸式增长，收集、整理、储存信息，并提供信息给社会使用这个功能的图书馆学已经改名为信息管理学或资讯管理学。但是这门学科是让无序的信息变为有序、从而最充分地被利用的社会职能並没有变。近年以來，搜索引擎、搜索语言、信息检索和利用等理论，以及围绕着各类电子数据库，引文索引等新技术解决如何以更快的速度查找到读者需要的文献内容的理论与实践，得以发展。数字图书馆，数字产权，数据库，资源联机共享，信息检索，信息分类……人类的将来——数字化，将来的数字化世界发展缺不了信息管理系所培养的高端人才。因为这个专业如当年王、刘兩位大师所开辟的图书馆事业与工作（从图书馆法到读者阅读）规律研究，以及文献信息素养研究，如从文献信息组织到文献信息检索理论与方法，如信息资源的采集、加工、处理、存储、传播、检索、咨询、分析、宏观政策等等，图书馆这一社会机构，在国民文明、文化提升上仍然肩负着巨大重任，这是国家图书舘法中明确规定了的。
因之，我认为，图书馆学作为一个正规化大学的学科，仍将在信息管理系中得到长足发展，高端信息人才在数字化图书馆中永远是大有可为的。以上是我参加系友会成立大会后所见、所聞及产生的一点所谓思考。
[附记]从2013年春天赴母校北京大学信息管理系，参加系友会成立大会归来，当时在我的笔记本上，记了不少参会校友的名字和一些事情，准备回长春后整理成一篇短文留存。然而，自己毕竟年已老迈，到现在已近4年半过去，仍未能动笔，时间却过得飞快，此间我已从古稀老人即将步入耄耋之年。近日从网上读到关于毋校北京大学信息管理系庆祝建系70周年的报导，想到这也是当年我们入学图书舘学系60周年。重温4年多以前参加系友会成立大会的往事，深感有必要将当时这篇未完成的文章补记，故翻查当时的笔记，特别是当时报刊上、网上关于那次会议的报导，引入此文中，这里不一一注明，谨向有关作者致以感谢！……金恩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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