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增补”—为纪念方起东兄弟而作

今年是2017年，中国农历称之为“丁酉”年，在上一个丁酉年时，即1957年，当时方兄弟还不是党员，只是一个17岁的准青年。不知道要“聚而歼之”，只知道要听党的话，帮助共产党整风，反对官僚主义.....对党要忠诚，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者无罪，闻者足戒....这个毛头小伙子就是信以为真，响应了党的号召，站在高台阶上大声疾呼“大家要听党的话，帮助党来整风，克服缺点....他要学习鲁迅那样“....喊....”我们的方启东兄弟他还是不识大体，还要大声疾呼帮助党，结果呢，可想而知了。

我们方兄弟就是要补满这个百分之五增补进去的。全国增补了多少呢？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我也是增补进去的。五七年鸣放期间，我正好在野外实习（没有在校鸣放，回校后已开始反右斗争）正在聚而歼之，我就默不作声....但也没有躲过聚而歼之命运。到五八年二月份大跃进开始之年，就增补进去了。

能增补进去的，也就有据可查了，也算荣幸之至。我举一例子，东北人民大学历史系（今吉林大学）一名学生叫孙静已，他是上海人，公认的好学生。每年寒暑假回沪探亲，在北京转车要停留半天时他都要到北京图书馆去查阅资料，抓紧时间学习。是典型的一心只知读圣贤书的白专学生，是公认的右派。大小会的批判、斗争、下放、劳改...享受着与真正右派阶下囚的人生待遇。过着与右派同样的生活过了二十年。到了一九七九年全国都在改正右派的身份时，对他却没有动静，他就回校找到当年组织批斗他的党总支书记马玉良时，书记在他的档案中认真查找都没有找到一个字说他是右派。这个好学生他却享受了二十二年阶下囚、被批斗的右派生涯。当年未划，今日也就没有改正的必要了，于是二人抱头痛哭。此种事听说全国多地比比皆是。曾有人出来解释说，这是群众运动，群众发动起来，只能鼓劲，不能泼冷水。

当年知识分子是属于资产阶级范畴统称老九。而右派则提升为老五，戏称五品顶戴花翎的阶下囚（地富反坏右）。我与方兄弟虽然是不同的学校，但同样是阶下囚。我们是如何进入吉林省博物馆的，这要感谢一位全国著名的大右派-张伯驹。此事说来话长，听我慢慢道来。吉林省博物馆原来七斗八批的曾产生了一名右派名叫武国勋。如何处理呢？斗批改后，开除公职，驱往农村。该单位就认为清一色的无右派单位。正在偷着乐的时候，却被大跃进、放卫星、超英赶美的声势中，又从外地飞来三名右派。落户吉林省博物馆。此事得感谢民国四公子之一，袁世凯的外甥，盐业银行的大股东、大收藏家—张伯驹先生。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在大跃进的年头，吉林省要成立一所艺术学校，但苦无国画教师，就到北京请到画家潘素女士。该女士是张伯驹之夫人也。夫人来必须将年过甲子的丈夫带来，这是新风尚“妇画夫随”。离京前张伯驹与亲朋好友告别时，有诗人之称的好友陈毅元帅，给他写一便条，大意是...好友丛碧去您省工作请多关照...将此便条交给招聘单位后转给当时省宣传部长的宋振庭手中时，当即决定安排张伯驹为吉林省博物馆的付馆长，并注明排位在当时任馆长的王**之前...

大跃进之后，是三年困难时期，各单位都紧缩编制、裁减人员。大学生的毕业分配也同样困难，尤其是右派身份更不敢录用。今有全国的大右派张伯驹敢安排在省博物馆，一般的小右派就可能照此办理了。但要左中右相互搭配，当年西北大学分配来三人搭配了一名，就是方起东兄弟。北京大学分配来两人是一左一右。我也是搭配来的，我们同样的命运，先后进入博物馆文物工作队。

年青的方起东是多才多艺，琴棋书画。 不仅吹拉弹唱，又能歌善舞，是人见人爱的标准英俊青年。是理想的白马王子。但由于他有右派身份，众多女生都是见而爱之，爱尔远之，也久未成家。他又不善于安排生活经常是“月光族 ”。有一天他说“发了一个小财，要请客。问他是什么财，他说在他春天脱下来棉衣口袋里发现了五元钱（这是他工资的十分之一）脱下棉衣就未清理口袋，所以保留到入冬才发现。在他自己的口袋里发现了财。当年每月工资到手，前半月大手大脚经常请客小聚，后半月又成为手头紧张的困难户。当时文物工作队的队长曹者祉是方兄弟的上海老乡，就替他管理工资。一直到曹者祉调走为止。

上一个丁酉年时，许多右派的家庭遭到毁灭性的打击，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比比皆是。所以年轻的右派要想组成家庭时困难重重。给右派做妻子，要顶住社会偏见的压力，要有坚强的意志才行。当年陈香兰女士就是这样敢于顶住政治压力，爱情至上的伟大女性。才敢于与方兄弟共同组成家庭，开始过上了幸福的生活。方起东对妻子爱得特别深沉，非一般人难以做到。他的妻子陈香兰女士是在国外专门学习舞蹈艺术的，他们结婚后，方起东就用中国甲骨文的资料来论证中国舞蹈的源流，献给他恩爱的妻子-陈香兰女士。他们又一同加入了中国舞蹈家协会。甜蜜的生活，共同的理想是一般家庭所难以企及的。安家才能乐业，我们的方兄弟因为有了幸福的家庭，又赶上改革开放的年代，政治上获得了平反，心情舒畅，工作的劲头就上来了。思想境界不断提升，最后成为光荣的共产党员，和省文物考古所的负责人。任务是光荣的，工作是重要的。此时我已离开考古所到吉林大学工作，只能冷眼旁观，看到我们的方兄弟是替别人做衣裳的时候多，一个字就是累。另一方面，单位上的婆婆妈妈的事太多、太乱、太杂，处理起来是另一个词“不顺心”。这样就大大的影响他的身体健康，这些消极因素并不影响他的科研成果，佳作累累，由人评说。有项成果，不能不说，就是长春市的石牌岭上石牌是记载金国元帅完颜娄宝事迹的，石牌上的书法墨宝就是我们方兄弟的杰作。留给世上永久鉴赏机会，可以说碑与墨宝都是永垂不朽的！

方起东兄弟，我们大家永远怀念您!

                            2017.12.22冬至 

静修  一平  于长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