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井边杏树开花
高红十
青石水井,开花杏树在我17岁第一次插队的陕北延长县黑家堡公社李家湾生产队。水井地势较高,四围有青石井台,供婆姨女子洗衣槌衣用。看青石水槽的高低多半供大牲口饮水,牛,驴,骡子等,鸡鸭鹅不在此饮水,羊群好像也不在,羊群公德心较差,一路走过留一地羊屎,脏。饮羊要么河边,要么羊群进圈后挑水喂它们。石槽的“槽”就是当下使用频度颇高“吐槽”的“槽”。洗衣的婆姨女子可把井里吊出来的清水浇在石槽里,顺流投洗下边水盆里需涮洗的衣物。这些脏衣或者掺了肥皂洗衣粉的衣服不许可在青石水槽里直接洗,饮用永远高于洁净。水井上方有青石圈就像窑洞、桥拱一般的建筑,遮挡雨水入井,也拦截落叶啊尘沙啊七七八八。围绕一口水井的建设用心 ,将人喝水,大小牲口饮水,清洁衣物一一排序,足见陕北乡间极为可贵的自然伦理与公序良俗。
这些都是我离开黄土高原许多年后一点点理解,一层层悟到。猜想一些经历此生活的知青到走到老可能也没悟到。悟,是那么容易的么?
杏树长在水井旁,一定不是人栽种,一定是鸟从远处啄吃了一颗不知酸甜的杏,吃罢把杏核丢在井边——也可能先有杏树后有水井也说不定。挖井的老汉和后生觉得开花的杏树边挖上一口井,树成了井的地标,让挑水的人,尤其生人(新媳妇、新女婿,做梦想不到还会有从那么远地方来的知青)找起来方便,就这么定了。
我当知青时,一切早就定了,墩实的水井一组,搭配瘦长挺拔的杏树一棵,春天这棵树最早开花,淡粉鲜亮的花“美丽”不足以形容。不记得树上有果子,也没见谁吃过树上果子,要么果子不好吃,要么收获季节许多果实质量盖过小青杏,四十年过去,总之不记得有果子的事。
我留意到井台与开花杏树在1972年春天,收到北京大学中文系录取通知书,井台边拆洗被褥。收到通知书同时,我还收到父母从干校的来信,叫我一定不要学什么中文,“你舅舅在北方某市文联任职”,妈说,“够他后半辈子改造。”
我抬头看天儿,天空净蓝,黄土山坡绿少黄多,没人帮我消化父母来信的内容。看到淡粉杏花瓣掉落井台,我突发奇想,那花瓣会觉得井台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