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平中所吸的最后一支烟,是对亡妻的纪念
____关于我吸烟和戒烟的故事
金恩晖
这幅照片令我经常注目,令我留恋,
也值得保存,更值得纪念,因为表面上看,
这是一幅我贪婪的吸烟照,实际上却是
我生平中所吸的最后一支烟,是我戒烟的开始。
那是2014年春节过后,农历二月二日,
所谓二日二,龙抬头的日子,中国民間传统节日,春龙节那一天。妻子丽枝逝世不久,忙乱的喪事已处理完毕,痛失亲人的伤痛刚刚恢复,心情逐渐走向平静。我遵丽枝生前所嘱,决心戒掉吸烟的陋习,並在戒烟前,吸掉她留给我的这支煙,也是我这个“煙鬼”生平中最后吸的一支煙。
此刻吸这支煙,仿佛有余香环绕,如同平时做功课时吸烟,是多么令我留恋;心之所想,皆是过往,目之所及,又令人慨叹,决心为丽枝忍痛戒烟,藏在内心深处的,却是自己对她满怀思念的沉痛悼念。
关于我吸烟和戒烟的故事,是我们数十年
夫妻生话中重要的插曲,说来话长,我作为一个煙民,吸烟已有数十年历史……。
1957__1961 年在北大读书和1961年来长
春参加工作时,我偶而也吸上几支,但谈不到有瘾,算不上煙民。1966年,文化大革命初期,省图书书馆领导为转移运动大方向,将不到28岁的我,揪了出来,当作“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 加以批判、围攻,全馆从一楼到五楼贴滿了矛头指向我的大字报,实际上只是对文革前我发表过的一些文章上纲上线,來势汹汹,甚是吓人,批判得我如五雷压顶,被打翻在地,抬不起头来。没过多久,红卫兵运动造反开始,來省图书馆串联的人,紛纷指出这是扭转文革运动的大方向,有人在批判我的大字报上写下批语说:“金某既不是当权派,也非学术权威,难道文艺界的当权者,妄图抓几个这种连游鱼都不够格的小人物,就蒙混过关吗?” 接着省图书馆造反派夺了当权派的权,馆内分成了两派,斗争很激烈。对我们这几个运动初期被揪出来的人既不予以平反,两派也都不敢接纳入其组织,我变成了逍遥派。我的吸烟之陋习就是文革中被揪出,而后又成了逍遥派这一漫长过程中养成的。引导我吸烟的始作俑者,正是与我相依为命的妻子丽枝。当她目睹我被铺天盖地的大字报围攻得欲死欲活,又听不进她的安慰时,她就用分配给我的煙票买了一包香烟,递给我说:吃飯不香,睡不着觉,想不通了,就吸支烟吧!夫妻间面对现实无可奈何、而吸烟则可省去许多话,就成了我吸烟的开始。作为运动中的逍遥派,百无聊赖,无所用心,吸烟陋习即已养成,并且与文革十年相随,我成了一个煙民
在文革十年中,我从等待“运动后期处理”
的逍遥派,变成到处观看大字报和两派辯论
的观潮派,后来又不时被省革委会或省文化局借调、利用我的“一技之长”,去写大批判稿,成了所谓笔杆子;以后在打倒四人帮和改革开放的各个阶段,形势虽不断变化,煙瘾却越来越重,甚至一天吸掉三包煙,还不得不去求蛟河县
的文友替我买煙叶来自己卷烟。几十年养成的煙瘾,使我的呼吸器官受到感染,从咽喉到气管,直到肺部深受其害。每到冬天,气喘严重,咳嗽不止,痰中甚至有伴有血丝,
乃至直到今天,冬天都要到气候条件好的
海南过冬。
面对烟瘾对我造成的伤害,身体状况
日渐虚弱,最关爱我、也最心痛我的,
是我的妻子丽枝。她几次帮我戒烟均未获成功,去医院,用土法,搞偏方……都试过,无一奏效。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禍福。
就在她为我身体担惊受怕之时,她的身体却
每况愈下。多年以来,她靠每天打针吃药、
维持生命的糖尿病并发症出现。有了心脑血管的并发症、有了眼底、肾脏的并发症等,
这些慢性损害和急性损害的并发症,十分可怕,甚至随时可以致命。
家里人将她送进空军医院治疗,不见起色,
医生建议我们到条件好的医大一院去治。
在病情加重、办理转院手续那天傍晚,丽枝病得
时而脚部痛不欲生,时而清醒时,对我说道:
“这次病我犯得重,可能走在你前面了!”
我安慰她说:“哪有的事!?如果不是你有病,我的气管和肺气腫,挺不住的,早就该进医院了!”她说:“是啊!你现在如果不把煙忌掉,我担心你还真过不了今年春节这个关!”然后严肃地地说:“我要求你,一定在春节期间戒掉煙!否则我是死不瞑目的。” 我见她说得这么认真、这么严肃,感受到这是她重病中的知心话,贴心话,最重要的话。
似乎在生离死别之际,她心中最为掛念的
首先还是我的健康!只有与她相处
半个多世纪的我、她的丈夫,才能
感同身受到这种刻骨铭心的大爱。她再也没
有说什么话,就昏睡过去。
当晚,我和子女带着病重之中的妻子,
连同她最后对我的遗言,将她转院到了医大一院一院将她作为病危之人,送入特护病房,
家人每夜只能在病房外守候,只盼着每天清晨,能有一位家属去到病人床前,
短短地见上她一面,但丽枝再也未能睁开眼,
看我们一眼。留在我心里的,只有那关于
我必须戒烟的遗言!
我戒烟时,内心极其矛盾、复杂,五味杂陈,可表面上这次吸烟时如平常读书、写作中一样,十分平静、安祥,姿态悠然、坦然,仿佛贪婪地品味着煙香,静静地思考着問题;妻子
活着时帮我戒烟很难,她病逝前对我的遗言,
却有着巨大的力量,鼓励我终于戒掉了煙。
这使我想起了伟大诗人雪萊的一句名诗:
爱情就像灯光,同时照两个人,光辉并不会减弱。
有位好友看着我这幅戒烟的照片,问我:
“你抽掉这支煙后,究竟以后是怎样戒掉的?”
我说:“办法是,不断地买几包糖块,一上來煙瘾,
就吃一块糖!”我的煙是戒了,此后再也未吸过
一支煙,而我吃糖块的毛病,却养成了,
使体重不断增加,直到今日,仍在为减不了肥
而犯愁。
以上是就我吸烟和戒烟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