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正是雪后，天寒地冻，朔风凛冽。造反派剥掉林枫身上的大衣，只给他留一身单衣，细铁丝拴块大铜牌子，沉甸甸吊在脖子上，说是“沉点才好低头认罪”。

  可是，林枫是扬着头走到台前，直着身子站定了。

“低头”一片吼声里，两名造反派按下他的头，“不许直腰！”

片刻，造反派的手刚一松动，林枫又抬起头。造反派怒骂着去抓他的头发，他降头稍稍侧偏，目光平静地望住造反派：

“我或站或躺，决不弯腰低头。”

这声音讲出太平静，太清晰，因而更显出逼人的力量。造反派一怔，竟楞住了。但是，“低头”的狂热吼声使造反派醒来，眼睛渐渐眯细，刺人的目光像机枪一样在林枫脸上扫来扫去。

“你再说一遍？”造反派从牙缝里挤出一声。

林枫坦然地望定造反派，一字一顿：“我或站或躺，决不弯腰低头。”

“好，我叫你躺！”吼声未落，造反派猝发一拳，拼尽全力捣在林枫肋扇上。

林枫无声地倒下去。他似乎还想站起来，急风骤雨般的拳脚猛袭过来，他没能站起来，彻底躺平了。

卫戍区战士冲上批斗台，抢出林枫，塞进汽车驶离会场。这次批斗会，18名“黑帮”都遭到毒打，“文化革命史”上叫作“雪染18块”。

林枫被直接送进医院，经检查，打断4根肋骨，粉碎性骨折一条胳膊。他躺着说：“不疼，就是心里难受。”

进一步检查，发现肝、肠都被折断的肋骨刺破了。

“或站或躺”的林枫，就这么“决不弯腰低头”地含冤逝世。逝世前留下一句话：“我是共产党员，我坚信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

如此“硬骨头秀才”，对子女怎会不产生影响呢？在我过45岁生日时，林炎志骑自行车赶来祝贺，他只敬了我一杯酒：“延赤，希望你忠于信仰，多写好作品。”

我说：“柏杨写‘丑陋的中国人’，那小子却不得不服老一辈共产党人。他说他真服，他承认我们的父辈是真有信仰，真能为信仰献身。他服的是人格。”

林炎志说：“我是坚信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我准备为真理献身，为人民献身。”

我说：“我对自己没信心，我弱点太多，但我对你有信心，我相信你。”

我们碰响杯，一饮而尽。(未完待续)

(因为<我的两个朋友>需要敲字,有时因太忙了,字数稍嫌少些,敬请校友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