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莉

2月11日清晨进城参加同学聚会，2月12日下午返回延庆村中，发现朱莉全身是血和泥土，左大腿后侧被咬破了一个窟窿，露出白骨，躺在门口的树底下。无疑是比尔咬死了她。

与朱莉共同生活不到10个月，却遭如此结局，不得不写点文字。

朱莉是条纯种德国牧羊犬，母性。耳号CSQ4346，生于2009年6月28日。由陕西省礼泉县李明繁殖。后以3万元卖给了我的狗友萨宁的亲戚。并于2011年4月28日被从呼和浩特市送到我这里，时已2岁,朱莉的名字是原主人给她起的。

自从2010年春天向狗友萨宁要了条小公黑背被我的公土佐炮儿咬死后，这年夏天，炮儿自己又在草原上中暑身亡。我只剩下一条孤单的比尔。2011年春天又托兵团战友小桢帮我再次要到了一条小公黑背汉森。恰巧一位当地农民朋友养的小狗突然病死，非常难受，求我帮他要一条黑背。我就再次托内蒙古的狗友萨宁帮我找条黑背。结果就给我送来了这条母犬朱莉。有纯种德国牧羊犬血统证书。我看这犬极其优秀，就和老乡商量，将那条小公黑背送给老乡，把朱莉留在自己身边。老乡同意，因为他不愿养大狗。不料老婆知道后，坚决反对。因那条小公黑背是费了不少力气，才从一狗场老板那里要来的。取狗时，老板的太太不乐意，小桢与老婆跟狗场老板太太交涉半天，费尽嘴皮，最后请狗场老板亲自打来电话，其太太才很不情愿地让我们带走狗。老婆说若再转送给农民，对朋友不够意思。

这样，死了一条土佐后，又多了两条黑背，总共有三条狗与我相伴。

朱莉刚到我这里闷闷不乐，没有食欲，好长时间不吃饭，整天卷缩着睡觉。她身上散发着高级香水味。原来主人能花3万买她，肯定有钱。她全身每一根毛都油亮清洁，纤尘不染，看来天天洗澡，也不到户外活动，所以比我都干净。

记得刚来那天，小黑贝汉森对朱莉很好奇，上前去嗅她，朱莉害怕，以为小黑背要进攻她，保护性地夹起尾巴，向对方佯攻了一下，并没咬到。结果在旁边的比尔扑过去就真咬了她一下，疼得惨叫。我立即用皮带狠抽了比尔几下。从一开始，比尔就对朱莉不友好。因为她们都是母的，同性相斥。

以后，朱莉若无意中靠近了比尔的领地，比尔会事先毫无警告，上去就咬。

朱莉的特点是不声不吭，从不大声吠叫，其他两条狗吠叫时，她也保持沉默。吃的极少。终日无精打采，总缩成一团睡觉。我在屋内放一条厚毯子，让她在上面睡觉。但我发现，她有时随地尿尿。后来为她特地从河北固安县定购了一个狗笼，放在院外，作为她的窝。

我有意识地训练三条狗和平相处。经常撒开它们，让它们在院子里自由活动。朱莉从来都躲着比尔，比尔也不敢再欺负朱莉。白天相安无事，头几个夜晚也没事，但后来有个夜晚，比尔袭击朱莉，朱莉惨叫。我不得不爬起来，用树枝狠抽比尔，将比尔锁在笼中。

又过了一个阶段，朱莉完全熟悉了新环境，认同了我，开始吃饭，还特别能吃。我这才发现，她刚来的一段时间几乎天天不吃饭是在思念原来的主人。她刚来时的无精打采，终日睡觉也是在思念原来的主人。

现在，她原形毕露，每到开饭前，总乱蹦乱跳，来回转圈。她的嘴巴总爱发出轻轻的声音。快吃饭了，她低声叫；想玩了，低声叫；见到主人激动了，低声叫；身体碰了一下，疼痛了也低声叫；甚至睡觉时还低声叫，好像在说梦话。所以跟人特别能交流。

每次遛狗，他们几个也都彼此适应，汉森在前，朱莉在中间，比尔在后。

朱莉毫无自卫能力。她对任何人都友好。无论谁来，她都摇尾示意。院外有什么动静，她从不汪汪大叫，所以根本看不了家，倒很容易被外人偷走，只能被人看护。她对所有生人都见面熟，一片热情。所以谁都喜欢她。在内蒙大草原上，很多陌生人都主动过来，要跟她合影留念。

她胆子很小，怕疼，稍稍碰了一下就尖叫，甚至没碰到她也尖叫。比如我有时假装要打她，她会尖叫。

有好几次，我到大庄科见朋友，都可以把她带上。到人多的地方，她绝不兴奋乱跑。进了饭馆后，也不东张西望，四处寻摸吃的。她就乖乖跟在我身旁，极其安静。见到客人温和有礼，虽不那么热情。吃饭时，她静静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给什么吃什么，绝不钻到桌子下面，到别的客人脚下寻食。

每次出去遛狗，朱莉跟着我不远不近。而小公黑背，总在前面疯跑，离我最远。比尔呢，离我最近，一步不落地走在我屁股后面，有时还踩到我脚后跟，逼得我不得不呵斥她离我远点。而朱莉就很适中，不会碍我走路。

随着日子的逝去，发现朱莉特别健康。她胃口最好。不挑食，什么都吃。这次买的狗粮图便宜，质量很差，其他两个狗都不爱吃，唯朱莉能吃下去。

她的胆子也渐渐变大。当汉森跟比尔打着玩的时候，她也敢装模作样地去咬比尔。但只要比尔把头一扭向她，就赶快溜走。

她也非常听话。比如让她进到笼子里，就马上跑进笼子，没一分钟迟疑。给她带链子时，也一动不动让我带，明知要失去自由。

最感人的是冬天早晨，天还黑着，户外酷冷。仅仅一夜不见，睡在狗笼里的朱莉见我走出房门，就激动得跑过来，围着我上蹿下跳。我上厕所，朱莉也跟进厕所，不住地用身体蹭我腿，用嘴巴舔我脸、棉裤，甚至还要舔我屁股。只好打走她。然后她就卧在我身边，陪我大便，也不在乎厕所里的臭味。汉森和比尔却从不这样，都继续静静睡觉。

每次从城里回到村里，朱莉一见到我，都激动地呻吟着，左右跳动，拼命向我摇着尾巴。好像我离开了她，她受了多么大的委屈。比尔与汉森虽然激动，却不会激动得轻轻叫唤，三条狗中，朱莉的感情最丰富，最喜欢用声音表达情感，对人的依恋性特别强。

……

为防备他们之间打架，每次进城，我都要把三条狗用铁链拴好。——原来就曾发生过他们打架，把房东门上的玻璃撞碎。

 这次高中和大学同学的聚会不能不去，尤其大学聚会，专门庆祝新闻专业77级毕业30周年，心情很愉快。然而只隔一天功夫，朱莉就永远见不到了。比尔把锁链挣开攻击了朱莉。朱莉虽有七八十斤重，却远不是斗犬土佐的对手。水泥地上到处是血迹斑斑。可以想象，朱莉最后是因为流血过多死亡。朱莉后腿内侧还被咬了两个深深的大洞。凶犯比尔全身肮脏，沾满血迹和炉灰。

过去比尔就曾把细铁链挣开过。所以特地换一粗铁链，这次是铁套环出了问题，被比尔挣变形，导致铁链与地上的钢钎分离。

 今年过年期间，比尔对放炮的反映出奇强烈，一放炮就乱跳乱叫，失去自控，曾从一人高的铁栅栏上窜了出来。为此，我总把比尔拴得牢牢，而朱莉却不总拴着，可以经常自由活动。这肯定引起比尔的仇恨。再加上朱莉也是母犬，所以一旦挣脱锁链，主人又不在，就毫不留情地将朱莉咬死。相处10个月，也没有让她们彼此适应融和。狗的嫉妒心就这么可怕！

但比尔对我却俯首帖耳，我可以把喉咙对着她的大嘴巴，怎么打都逆来顺受，温厚之极。她在朱莉面前是个冷血恶魔，在我面前却是个温柔的小姑娘。

善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惩处比尔。我将比尔重新拴上铁链，把朱莉尸首放在她身边，然后找了一根铁链，朝她屁股猛抽。倾全身之力抽，像抽当年的生个子马。忘记抽多少铁链子。比尔趴着，低头默默忍受，竟然一声不吭。无论怎么打，无论多么用力，不呻吟一下。我暗暗感叹，这家伙比革命烈士都厉害。这么狠地打，革命烈士也会本能地叫几声啊。

 估计小汉森也帮助比尔咬朱莉了。因为狗有模仿性，看见别的狗咬，也会跟着咬。于是也将小汉森拴在朱莉尸首旁，狠狠抽了十来下。小汉森是软骨头，远不如比尔，一打就惨叫，还向我愤怒地呲牙。

冬天，地冻三尺，没力气挖坑给她埋了。次日清晨，我将朱莉放到小车上，推到村外的一处陡峭山坡，扔进一浓密的灌木丛中。让她回归了自然。

心情麻木了，欲哭无泪，脑子一片空白，不敢深想。在朱莉被攻击时，该多么渴望我快快到来保护她呀，可我却正在城里的高级饭店里大吃二喝。

但也不能为此把比尔杀掉。她跟我朝夕相处4年，是狗友萨宁相送。我那么凶狠地用铁链抽她后，她还温柔地用那沾满朱莉血迹的嘴巴舔我，用那沾满朱莉血迹的身体蹭我双腿，并匍匐在我脚下好像在认错。她残暴地咬死了乖巧的朱莉，却又认打认罚，以温顺报答我的痛打，让我不知说什么好。

细想起来，我养狗已有45年历史。先后共5条犬暴死在自己身边。第一条是1967年初，从成都带回一条小黑狗英古斯，才几个月即被同学王佑杀掉，说我养狗给革命造反派脸上抹黑；第二条是1969年在内蒙古牧区，因狗咬死羊羔，被牧民追逐打死，说咬死羊羔的狗就是狼，格杀勿论；第三条狗是前年，我从狗友萨宁处要来一条小黑背，公的，当我不在家时，被土佐炮儿咬死；第四条是炮儿前年夏天去内蒙古草原水土不服，中暑夭亡；朱莉是第五条。

望着朱莉留下的项套，留下的饭盆，留下的粪便，留下的狗笼，一阵酸楚。想起她对我的友爱，对我的无限信任，天天早晨陪我上厕所闻臭味，如刀割般痛，不敢再想。啊，我爱狗，却让5条狗死在自己身边，何其诡异和残酷。今后只能加倍小心，加倍谨慎。再也不能让无辜的狗狗被我的马虎丧失性命！

朱莉跟我在一起生活不到一年，只给她单独照过像，但与她的合影很少。幸亏前几天小学同学宋小虹上山来照了几张。可以放到网上，永远地欣赏。

在此提醒养土佐的朋友，土佐是无声杀手，切不可被它对主人的温厚善良所迷惑。对其他狗来说它就是嗜血野兽，一定要格外小心。为教训比尔，我已经打坏了两条军用皮带、两个牛皮马鞭、一条牛皮的宽武装带。

现在，我用两根粗铁丝把铁链和地钎环牢牢连接，并用铁链代替脖套给比尔拴得紧紧，以防脱落。

30年不遇的同学相见，分外亲切，分为温暖，分外高兴，分外陶醉。可回到家却遇见此等事，真沸水遇到冰块，心情复杂，难于言表。

准备把朱莉的照片冲洗放大，挂在我的屋中。

(此文选自老鬼博客http://blog.sina.com.cn/s/blog_4837592e0100zo77.html

因为参加聚会而一条生命没有了，很痛，无语，我们的三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