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给世界留下真实——致友人信
任彦芳
我正在写一部纪实作品暂名《我眼中的焦裕禄》,你问我为何要写这样一部书?我回答是:要给世界留下一个真实。我们都是七老八十的人了,经历是我们的财富,应把我们真实经历过的说给后人,所以我在整理从1948年开始写的六十多年的日记,我自己把它们录下来,留在世界上,让后人去看,去想,一个真实的人生,就是这样过来的。我今年开始请速录员给我录下了1965年到1966年6月前的一年半的日记,共七十万字。这里包括三部份内容:一是1975年3月到兰考采访焦裕禄事迹的日记;一部是从1965年9月在兰考的四清日记;一部是从1966年3月参加中央文化部焦裕禄电影创作组的采访日记。通过了解焦裕禄事迹的干部,农民,亲人的讲述,我面前站立起一个活生生的焦裕禄,一个历史真实的焦裕禄。
关于兰考生活,关于焦裕禄,我已出版过一部长诗集《党魂》两部长篇纪实:《让权力在阳光下运行——从兰考看中国》,《焦裕禄身后——我与兰考的悲喜剧》;而我采访过的大量关于焦裕禄的事迹,却没有如实地写出来。还有,是看到已经出版的关于焦裕禄的传记,纪实,小说,竟感觉和真实的焦裕禄有差距,并且还说那是真实的事。焦裕禄离开我们还不到半个世纪,就出现如此大的差距,如果是后人,想了解真实的焦裕禄恐怕就更难了。
我要写我眼中看到的,亲自听到的焦裕禄,为了给世界留下一个真实。我的书不只是让人们了解焦裕禄的品格,只是为了宣传的需要而去写他。不要离开他当时的时代环境去写他。为了真实,我特将当年整理的《焦裕禄在兰考的475天》摘录,以供读者参考研究,这事实便破除一些人的假话了。
最近从网上看到新华出版社出版的《穆青传》,对这位中共新闻界的泰斗,中宣部发文要新闻界学习的榜样,以写焦裕禄而闻名于世的人物的传记,我不能不看,而特别关注如何写他是怎样写焦裕禄的?
“ 稿子棘手的第二個問題,是寫不寫階級鬥爭?這又是一條犯忌的問題。曾任新華社社長的朱穆之多年後回憶那段形勢時說:黨的八大以後,明確要搞經濟建設,到了八大二次會議又轉了。因為當時毛主席在黨內提出整風,主要是整官僚主義主觀主義。結果整風放出許多比較偏激的意見,毛主席一看,覺得不行,認為思想領域誰戰勝誰的問題還沒解決,主要矛盾還是階級鬥爭。于是,國家從主要搞經濟建設轉為搞階級鬥爭。 就是在這個時候,毛主席提出“階級鬥爭必須年年講,月月講,天天講”,“要以階級鬥爭為綱”。
在這種形勢下,如果不寫階級鬥爭,風險很大。
但是穆青想,蘭考當時面臨的主要矛盾是餓死人還是靠雙手改造環境,確實沒有搞階級鬥爭。沒有的東西怎能亂寫?
穆青終于作出決定:“蘭考沒有階級鬥爭,我們不寫!”
今天看,兰考可能没有阶级斗争,因为当时把不少事都看成了阶级斗争,并重新划了成份。但是,做为八届十中全会后的县委书记焦裕禄却是用大量的精力在抓阶级斗争,抓两条路线斗争,确实认为那些是阶级斗争,虽说是人为的制造的阶级斗争,却实实在在出现在兰考大地上。传记作者这样写穆青是真实的吗?当时是真这样想的吗?
接下来的事实便是瞎话了。
穆青讓人把稿子打出清樣,寄給周原,讓他帶著稿子到蘭考核對。一再囑咐:“必須保證全部事實絕對無誤。”
周原帶著稿子到蘭考,正趕上縣委召開公社、大隊、生產隊三級幹部大會。張欽禮拿著稿子在大會上念,剛一念就淚流不止,念不下去了。卓興隆接過來念,他哭得更厲害。周原只好自己念,中間幾次哽咽無語。就這樣,一篇稿子換了三個人才念完。在場兩千多幹部哭成一片。最後除訂正了幾個人名地點,大家都認為事實全部準確,一致舉手通過。
这个事实是“绝对有误”。一、稿子是通县委常委开会通过的。我已在书中写过真实经过;二,当时,根本没有三级干部会,更没有张钦礼在大会上读稿子通过。也没有卓兴隆接着读的情况,这也不是通过的程序。能够在大会上采取举手通过的办法吗?当时我正在兰考,知道这个过程。请传记作者用事实反驳我的话才是。
我们的新华通讯社记者呀,就是这样以穆青社长为榜样写作吗?我无话可说,有人说,这就是我们的传统,我为这传统感到痛心哪!
给这个世界留下真实吧,这个世界假话太多,并且不以说假话为耻,又从不检讨说过的假话。正因为如此,我一定要写出真话,写出真相,不要再让后来人去考证真实,这就是我要写的《我眼中的焦裕禄》!
2012年5月18日于纽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