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与书

高红十

书生与书。书生指读书人就是知识分子，书不用解释你懂的。知识分子与书是个难解甚至无解的命题。那天笔者在年满八十岁的大学教授（正高职称书生）家，看他抽离书籍，腾空书架；少了左右撑扶的书歪倒架上景象……笔者惊着了，感慨良多却无语。

书不是书生的命根子么？书、书架、书城啊坐拥，书斋啊还有名——不都是书生心向往之的标配么？囊萤映雪，悬头刺股，青灯皓首，目标物都是书，很艰苦很饥渴但也很开心地看——书啊，可怎么就不留了呢？

大学教授的情况笔者了解，孩子安家国外，教授退休后无闲差的十多年，夫妇俩处于国内外来回跑状态。那边是美丽环境，温暖亲情，无微不至照顾，看病旅游不成问题，但不可能接纳满架的书。一是子女与父母专业不对口，父母宝贝的书对他们无用；二也没地方摆放。国内这边老房子有地方摆书，查资料、做学问、写文章，伸手可取一个电话召学生即来。但是——走着走着道就撞见但是这个鬼，随年龄渐长，身体渐弱，教授夫妇有个灾病需要人送医看护，端汤递水，书好是好宝是宝，却不具备以上功能。于是年轻时任性，从天到地满坑满谷的书，成了老年时的负担。想想看，很多书八十岁没读可能往下乃至终生都不会读了，还留么？不留如何处理？交给收破烂的是下下策，上上策是送人送学生送需要的人，特别精装厚重看上去很美的书送到合适人手中，才不辜负送书者当初的送与自己多年的留，送谁？是个蛮费脑筋的事儿。

笔者读书有个毛病，借的书看，麻利儿看，买的书不看，不着急看，说等以后有时间看。有时间从架上抽书出来，又寡淡得不想看，可谓“挑水的过井了”；买时没看后来没看结果至今也没看。人说80岁不看的书此生大约就不会看了，60岁又如何？有了需要不知到哪本书中找，不知自己书架有无此书，此书又摆放书架何处……到了想找东西就头大的年龄，找着找不着不一定，灰头土脸肯定的；干脆送别人吧，自己没看如何推荐，罢，至少暂时罢还放书架。

想想看，没马上看的原因是需要不迫切，出门带身份证，出国带护照，那可是笃定找到，揣好，临出门还要确认带身上了。都说房子车子票子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书也同样。著名画家丁聪去世，其妻沈峻往他衣兜里塞不少东西：巧克力、咖啡糖、花生米，小花，纸和笔，没有书。可见天堂是个形而上的地方，可以下棋，可以说相声（笑林），可以唱歌（姚贝娜），没听说有人去天堂读书，读书买书藏书是件世俗的事，只可下地，不配上天。坐拥书城再美，再能证明自己有学问，也是证明给别人看。到了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没时间在乎别人怎么看，没精力与情感在乎别人怎么看，自然也就放手了。

另一个重要原因，是存储知识的介质变了，电子智能产品，轻便、好带、存储量大，有啥问题查询也容易快捷。只是拍起照来，捏个U盤与捧本书，感觉大不相同。著作等身、坐拥书城的词汇也会渐用渐稀渐行渐远了吧。

想当初，绢帛替代竹简，纸张替代绢帛，也会有留彼舍此或留此舍彼的纠结与为难，很想知道那时书生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