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著名作家权延赤写的报告文学,公开发表在国内大型文学杂志上,发表时间应该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中期的事情了.今天读来,此文中的人物依然鲜活,而且,他离我们那样的近,更有亲切感.本网只转发本文关于林会长的部分,分数次刊发.
我的两个朋友(上)
——记林炎志和马浩流
作者 权延赤
我以为,同志相处,有七分原则足矣,朋友相交,可讲三分侠气。我不赞成十分也做不到十分。我的经验,任何十分都不可能持久,不可能真诚始终。
交朋友与处同志不尽相同。脑出理,心出情。当我思想出现问题时首先想到的是同志,当我心情出现问题时首先想到的是朋友。立身处世不可自命清高,一味抱独善其身的态度。真正难做到的不是脱俗,而是随俗又能保持一颗纯真本色的心。
我对朋友的基本要求只是“不责人小过,不发人隐私,不念人旧恶”。其他方面的考虑都没有固定条件,可以说“跟着感觉走”。
创作之余,随笔描绘几位朋友出来,于我是一种好休息,于读者或许也能添一点情趣?
林炎志
北大三角地旁,临近学生宿舍那栋筒子楼,在一间
旧桌旧椅旧床板,新书新刊新思想。硬梆梆的全套钳工工具,流水也似进进出出的教职员工,形成这“10平方”里特殊的“生态平衡”。尊师的学生帮他修好一台
我喜欢和这位朋友聊天。
饮酒时,我问:“炎志,说说你最感光明的那一刻。”
他想了想,低沉地说:“从狱里出来,吃第一顿饱饭时,我觉得阳光最灿烂。”
我笑了:“民以食为天。”
在秦皇岛开会,休息日,他下海游到北戴河,用去8个小时。
我问:“有什么感觉?”
他说:“海天一色,我就化入自然,望不见海岸线,游泳就变成了哲学。”
去延庆县搞调查,有大路他不走,沿着悬崖峭壁的边缘行,还要低头看。
我问:“又是哲学?”
他说:“经历了、见过了,就是实践。”
我问:“寻找刺激?”
他说:“阅人、阅事、阅书、阅山川必须配套”。
他的雨披6角钱,风一吹,飘摇像风筝,他的衣服,像五、六十年代的学生装。盛夏酷暑,和平民百姓一样穿短裤。有次参加接待外宾,市领导发现他赤脚凉鞋、短裤汗衫就登上大雅之堂,忙扯他胳膊,低声喝退道:“回去找件好衣服!”
事后炎志摇头,“现在穿衣服也要求你费精神。”
我说:“时代不同了。”
林炎志任局级干部8年,除陪上级领导,独立很少坐小轿车,他去人大会堂开会,被警卫拦挡门外,因为他是骑自行车。
“我有汽车通行证。”林炎志指指挂在车前筐子里的证件。警卫仔细辨认一番,才作出“请进”的手势,并且盯住他的背影望了又望。
事后我提醒:“小心有人议论你哗众取宠。”
他说:“四环以内骑自行车,我有我的原则。”
我问:“图什么?”
他说:“防止蜕化。”
北大学生在石家庄搞军训,他去看望,仍是骑那辆旧自行车。身上背一个绿漆斑驳的军用水壶,兜里放一包维生素B,车后小提箱装着各种钳工工具和几本书。26小时不休息,昼夜兼程骑到学生驻地。气儿也不喘一口,开拳就打——演讲2小时博得十几次长时间的热烈掌声。
午饭后,向干部了解学生情况,晚饭后与学生谈心,吹响熄灯号后仍在收集汇报……
一周后的一天起床号吹响时,他已经提前吃了早饭,骑上那辆半旧的自行车,和来时一样的“装备”,和来时一样地骑行26小时,和来时一样在清早回到北大,洗洗脸,又去参加校党委会。
我问:“野蛮体魄呢?”
他说:“怕丢了锐气。”
我说:“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他说:“老坐办公室不行,吹吹华北大平原的风。”
北大还有一批学生在北戴河接受军训,他也是骑自行车去看望。他讲演讲到了我们这个党:“共产党员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台下哗然,响起一片嘘声:“可怜的奴隶!”“没有个性!”
乱起来他不作声,静下来他才讲话:“谁说没个性?哪里需要哪里搬,这能是一般的砖头吗?这才是特殊的砖!”
北大学生智商高,能理解,折服于他的雄辩,接着报以热烈掌声。
中组部作调查,给青年干部发下一张表格,开列了经济、金融、组织、宣传、文化等十几项内容,征求青年干部的意见:你愿意干哪行?林炎志看了又看,沉吟了又沉吟,选中最后一行空白,在上面写了15个字:困难的、有挑战的、别人不愿意干的。
听中组部的朋友说起这件事,我忙赶去问:“这是真的?”
炎志说:现在有些青年在电影和书报上看到八路军指战员求战心切,争着参加敢死队,晒笑说假的,不可能。唉,他们不理解,我理解。“
我说:”还是那句话,时代不同了。“
他皱起眉头,一字一板:“我认为执政党最可宝贵的品质是必须永葆请战的精神,要争挑重担。我不赞成挑三捡四。”
我喜欢用稿费请客,和朋友们欢聚畅饮。有一次,我也请了林炎志。席间我问他:“炎志,别看你正局级,可能工资还不如我老婆多,她是绕变压器的工人。”
沉默片刻,林炎志低声说:”我在团市委工作时,下乡搞调查,离京
我受不了气氛变沉重,急问:”现在呢?“
他说:”好了,10年超过30年。“
我一脸灿然:”说不定比你都富了。“
他说:”还没完全脱贫,不如我生活好。“
有位朋友喊一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炎志是真共产党员!”
我与林炎志多少有点世交。日本投降那年,我的父亲参加东北干部团,从延安出发,去同国民党争夺那片黑土地。干部团的主要负责人便是林枫同志。后来,林枫当了东北人民政府主席。后来,林枫当了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
林枫有五女一子,一子便是林炎志。
像炎志这样的出身,容易当商品一样被叫响:"他父亲是某某",或"他是某某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