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晖先⽣按语］：亚欧兄在编辑“⾦恩晖学术思想评论集”时，转来了中⼭⼤学林英教授写的这篇⽂ 章，让我⼼潮起伏，回忆起往事，⼏乎难以平静。林英教授这篇⽂章对我多有过誉，三⼗三年前，林英 教授以优异成绩毕业于吉林⼤学，后师从朱寰教授等历史界顶级名师，分别求学于东北师⼤、中⼭⼤ 学、普林斯顿⼤学、雅典⼤学等著名⾼校，可称为学贯东⻄。林英教授⺟亲程琦⽼师是我爱⼈陈丽枝昔 ⽇的同事、挚友。因我爱⼈陈丽枝家中亲属很少，所以她和为数不多的⼏个挚友都亲如姐妹，程琦⽼师 就是其中⼀位，所以从亲情⻆度，林英教授称我师⻓，我可以接受, 如从学养⻆度称我师⻓，我愧不敢 当。我和我爱⼈陈丽枝经常教育⼉⼥，⽆论在国内国外，⼀定要以传统中华⽂化学养作根本，多⾏善 举。我认为林英教授就是学养优秀的代表。⼈⽼念旧，读过林英教授⽂章，让我浮想联翩，深深怀念上 世纪⼋⼗年代、九⼗年代与⽂章相关的⼀些⼈和事，顺表对其中已逝去的亲⼈：妻⼦陈丽枝⼥⼠、妻兄 美国华⼈翘楚David ·chen 教授；师友：国家图书馆任继愈馆⻓、美国⼤学Fawson校⻓、⽂化部图书馆司 杜克司⻓、中⼭⼤学谭祥⾦教授、吉林程琦⽼师及先⽣林⽼师等深切缅怀！ 

远看⽅觉⻛浪⼩ 凌空乃知波海平 

—— 记⾦恩晖先⽣对我的教诲 

林英

 ⾦恩晖先⽣是中国图书馆学界的领军⼈物，⼜是知名的学者和⽂艺评论家。他⽼⼈家的学问博⼤精 深，著作等身，我这个晚辈和外⾏只有顶礼膜拜的份，不过，先⽣给予我的教诲和影响却是我终身难忘 的，年岁越⻓，反⽽⽣发出更多的感恩和领悟。 

1989年，我考⼊东北师范⼤学历史系攻读研究⽣，当时虽然有志于学术研究，但是对于如何开展研究 仍然懵懵懂懂，依旧像本科时候东翻翻⻄翻翻，还⾃诩为杂家。我的⺟亲与⾦恩晖先⽣的妻⼦陈丽枝阿 姨是好友，于是我找陈姨帮忙，去吉林省图书馆办借书证，由此得以登堂⼊室，认识了先⽣，⾃此，我 ⼀直称呼他为⾦叔。

 第⼀次去⾦叔陈姨的家拜访，印象最深刻的是⼀个著名学者的藏书。90年代初，他们位于隆礼路的家 有三室⼀厅，在当时属于规格较⾼，⾯积较⼤的房⼦，房间⾥到处都是书，满坑满⾕，有些尚未拆开， 有些似乎正在被主⼈翻阅，⾦叔就坐在书堆⾥，接待着⼀拨⼜⼀拨客⼈，听⾦叔海阔天空地聊天特别有 意思，⼏个⼩时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待到了饭点，陈姨会招呼⼤家⼀起吃饺⼦，这亲切慈爱的家庭吸引 着我，影响着我，我就这样成为这⾥的常客，也由此和⾦叔陈姨的孩⼦⾦敏求和⾦远征结为好友。

 不久，⾦叔交给我⼀个任务，让我协助他和郭铁城先⽣完成⼀本著作，主题是中国古代宦官史。我从 未写过研究性论著，不知如何着⼿。⾦叔告诉我，研究必须从查找和积累资料⼊⼿，所以图书馆是学术 性训练的第⼀步，只有学会运⽤图书馆，研究才能推进，否则就是⽆⽶之炊，⽆⽔之源。他特意为我申 请到500元经费，让我去北京图书馆查找资料，对于年轻的我这真是莫⼤的信任和激励！我就这样从⻓春 到北京，开启了⾃⼰的图书馆之旅，毕业后我到中⼭⼤学历史系⼯作，⾛上了专业研究的道路，对于⾦ 叔当年的教诲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图书馆在古代世界曾经是帝王和贵族显示权威，炫耀财富的⼿段，⽆ 论是亚述帝国在尼尼微建⽴的泥版图书馆，还是托勒密王朝在亚历⼭⼤⾥亚城富藏万卷的图书馆，其本 质并⽆改变，当然，那时的图书馆保存了⼈类智慧的结晶，推动学术事业繁盛⼀时。但是，现代意义上 的图书馆是17世纪以来现代学科体系建⽴和发展的产物。现代学科以科学精神为准则，通过可重复性的 试验对问题进⾏证明，由此积累知识，建⽴学科，这⼀过程是以对资料的全⾯搜集和分类为基础的，因 此，⾃然科学与社会科学，乃⾄⽂史哲构成的⼈⽂科学，都建⽴在⼤量的数据和资料之上，图书馆就是 对包罗万象的数据和资料进⾏整理和分类的⼀整套制度体系。从这个意义来说，现代图书馆与古代的皇 室贵族图书馆乃⾄私⼈藏书楼完全不同，图书馆研究或称情报科学研究，是现代学科体系中重要的组成 部分，当代任何有价值的研究都从图书馆起步，也始终与图书馆密切相关。

 1992年我离开东北师⼤的前夕，⾦叔让我帮助他翻译⼀份国际合作项⽬书。⾦叔⼀直为培养吉林省的 图书馆⼈才尽⼼尽⼒，1980年代，他曾邀请美国图书馆学专家，杨伯翰⼤学（夏威夷分校）图书馆馆⻓ （后任南弗吉尼亚⼤学校⻓）福森教授来⻓春讲学，由此与这位美国同⾏成为情谊深厚的朋友。这份项 ⽬书的主题是：对前期中美图书馆学教学合作的延续和发展，⾦叔提议，由他和福森先⽣共同在⻓春筹 建中美联合办学，以⻓春的某⾼校为依托，学⽣⽀付⼀笔数额稍⼤，但完全在⼀般家庭承受范围内的学 费，在⻓春上课，由杨伯翰⼤学选派教师来⻓春英语授课，差旅费由学⽣的学费⽀付，优秀的学⽣可以 在完成2-3年学业后赴美学习，修读合格的学⽣同时获得中国⾼校和杨伯翰⼤学的毕业证书。今天，这种 国际联合办学的2+2或者2+3模式已经司空⻅惯，出国留学也并⾮难事。但是，回想90年代初期，⾦叔的 国际办学设想绝对是⽯破天惊之举，那时候公派留学⼈数极少，要经过层层选拔，出国前还要经过⻓达 ⼀年由教育部组织的脱产外语培训，⾃费留学更⾮普通中国⼈所能企及。⾦叔的想法超越了当时公费⾃ 费截然划分的思路，灵活可⾏，可惜的是，90年代初的社会还⽆法理解⾦叔和福森教授的计划，要直到 ⼆⼗年乃⾄三⼗年后，中国教育事业的⻜速发展和多层次的国际化实践才完全⻅证了这⼀设想的巨⼤发 展空间。 

2000年我去美国进修时，还曾帮⾦叔翻译了写给福森教授的⻓信，在信中，⾦叔回顾了在⻓春两⼈通 ⼒合作培养省内图书馆⼈才的 经历，也坦诚地讲述了导致合作办学计划⽆法进⾏的种种难处，年深⽇ 久，我已经⽆法记得信中的细节，但是⾦叔笔端那诚挚的语⽓仍记忆犹新，当时我搜肠刮肚，想尽⼒⽤ 英⽂传达出那种真挚，后来，福森教授也回复了⼀封⻓信，我⼜将信翻译成中⽂寄给⾦叔。⼏天后，福 森教授还曾打电话给我，让我转达他对远在中国的好友的思念和谢意。

 ⾦叔和福森教授的通信让我对⾦叔更加尊敬和佩服了，⾦叔不仅拥有学者的睿智和才华，⽽且有着⾼ 尚的⼈格与胸怀，他待⼈平等，古道热肠，1990年初夏，我在吉林⼤学历史系的师弟仲维华由其班主任 介绍找到我，他的⼥朋友也是同班同学李辉家在⻓春市，⽽仲师弟的家乡在外省，为了能够留在⻓春 市，这对⼩情侣到处寻找⼯作，遍寻⽆果后抱着试⼀试的⼼情来问我，⾦叔了解了仲师弟的情况后，觉 得这个年轻⼈⽂史功底扎实，⼜确实有实际困难，就果断将他招收到省图书馆⼯作。⼏天后，我去⾦家 拜访，临出⻔时陈姨告诉我，前⼏天仲维华⼩俩⼝来过，说⾮常感谢⾦叔的知遇之恩，还带来两瓶家乡 ⽩酒做为谢礼，我⾄今仍记得陈姨的原话，“仲维华刚参加⼯作，我们怎能收他的礼物，⽆论如何让他带 回去了”。往事历历在⽬，我怎能不尊敬这两位善良亲切的⻓辈，他们⼀定曾帮助过不少像仲师弟这样的 年轻⼈，⽽且帮得云淡⻛清，毫不挂意，真的犹如印度诗⼈泰⼽尔的名句： 

天空没有翅膀的痕迹，⽽我已⻜过。 

⾦叔近年来常居海南，像候⻦⼀样往返南北之间，退⽽不休，笔耕不缀，他⾃⾔要⼯作到⼀百岁，因 为⼯作就是保持健康的良药，每次听⾦叔聊天，我都惊叹他思维之敏捷，胸怀之豁达，深感受益匪浅， 我衷⼼地祝愿着⾦叔健康⻓寿，为我们贡献出更多的佳篇美章.

(林英，女，汉族，吉林省吉林市人，1985-1992年在吉林大学历史系，东北师范大学历史系学习，现为中山大学历史系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领域为拜占庭史，丝绸之路史，在国内外学术刊物发表论文多篇，出版有关唐代中国与拜占庭帝国关系研究的专著两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