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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岁月1946至1949的记忆:冯至:住北大中老胡同的日子里(冯姚平)
作者:admin    更新时间:2013-08-27 12:49     点击量:393
冯至:住北大中老胡同的日子里

冯姚平


一 入住满洲贵族的大院

1946年夏,我们全家从昆明回到北平,在红楼西边的东斋宿舍过渡了很短一段时间,就搬进了新修好的中老胡同32号宿舍。

说起这个中老胡同,父亲冯志对它非常熟悉。他当学生的时候,曾经在这条胡同住过。在他早期的一篇小说《火》里面还写到了这条胡同。他是这样描写的:
因为附近大学的原故,R巷的组织很有些与众不同。从大街走进了胡同口,还要拐好几个小弯,才能到了它的中心;所以市声距它很远,独自具有一种寂静的深巷的情调。它隐秘在北京地图上最不惹人注意的地方;……它虽然是这样的幽僻,但它的本身自有它一番异乎寻常的热闹处,绝不似北京一般的胡同那样趣味庸常,精神涣散。它里边一所一所,一间一间的房子,无论是新旧好坏,今天贴出来招租条,明天便一定会有人搬进去,——多半是大学校的学生。

它有如一座小小的“桃源”。

然而它绝不是那样的质朴;它无时无刻不是变幻的,浪漫的。在这不上四十家的巷子里,会听见十几种不同的方言。其中的住户,有:满洲的贵族,公寓老板,大学教授,学生,他们的家眷——在北京结合的或是从故乡接来的,——还有学校听差,还有私娼。人烟太稠密了,……所以卖零食同玩艺的更是络绎不绝于道,敲小锣,打梆子,击小鼓……整年四季不断的音乐,形成一种太平景象。非常地复杂而且和谐。

……在那满洲贵族的门前,时常放着一辆马车,车夫横躺竖卧地谈着他们主人在前清时代的隆盛,还以鄙弃的态度来评衡着太看不上他们的眼的大学生们的言谈行动。有时“里边”忽然有了动作了,车夫似乎这方面的预感极为灵敏,即刻车铃一响,门内慢慢走出来旗装的妇女,……含着几分娇爱向车夫叮咛嘱咐,话犹未了,早已端坐车内,紧接着是马蹄橐橐的声音,刹那间朱门紧闭,车马无踪,……

我们搬进的就是这座满洲贵族的大院,只不过朱门再不紧闭,至少白天总是大敞着,由一高一矮的两位门房老赵看管。房子经过了巧妙的改造,在原有房屋结构的基础上,把前廊后厦包容进去,因房制宜地划分成二十多套各不相同的单元,通上了上下水。每个单元面积虽然不算大(我家大约有75平方米),却是卫生间、厨房、保姆间、储藏室一应俱全,布局相当紧凑科学。浴室和电话是公用的,有电话来,小老赵会到院子里高声传呼……

▲ 冯姚平和父母冯至、姚可崑在昆明大观园

我家住在西侧的院子里,坐北朝南,本来是两明一暗的三间房。“两明”外间是客厅,里间是饭厅。我家有三个很大的书柜,是战前依照父亲的外文书籍量身定制的,从我三大爷家取了回来。现在用一个隔开里、外屋,其余两个沿墙摆在客厅里。客厅后面是厨房和保姆的住房,饭菜可以通过墙上的小方孔传递。饭厅中间有一张方桌吃饭,窗前的二屉桌是我做功课的地方。饭厅后面连着厕所和储藏室。“一暗”分为两间,北面是父母带着妹妹的卧室,南面是他们的书房,两人的书桌垂直摆放,放上椅子紧巴巴的,门后是我睡的床。冬天取暖用“洋炉子”;我家的老炉子和我差不多高,“西门子”造,好新鲜!放在饭厅。为了充分散热,烟筒很长,穿过饭厅又沿客厅的墙走一段才出去。厨房的灶烧煤球,洋炉子烧块煤,所以冬天来临前且得忙活一阵,要“叫”煤末、煤块、黄土,会有人送来;再请工人来把煤末黄土混合摇成煤球。

我们东边并排住的是政治系教授吴之椿,后面是教育系教授陈友松和法学院长周炳琳。吴家门口有一棵高大的柿子树,秋天枝头挂满金红色的高庄柿子,我家窗前则是一白一紫两大棵丁香,春天来到,满院芬芳。再往前是一片很大的空地,吴伯伯在他家那侧精心培植了一个美丽的花园,用秫秸杆编的篱笆围起,人们可以站在外面欣赏它的美丽。

我家在空地上种的是菜。东院有一口机井,我放学回来就去提水浇菜,后来妹妹稍大一点就跟我抬水,一根棍子,水桶放在我手底下,她扛着棍子那头在前面摇摇晃晃地走着,很有成就感,一进我们院子就大叫:“爹爹娘娘快来看,我跟姐姐抬水呢。”我们种的有西红柿、茄子、辣椒、甚至我还种过一小块地的花生,为的是看看它们怎样落花而生。屋檐下爬满丝瓜,唯一不成功的是土豆,长了马铃薯甲虫,血本无回。我们年年丰收,母亲说是因为她经营得好,我则认为是我深挖地,勤浇水的功劳。

后面院子小,陈伯伯在他家门口台阶两旁栽了两棵松树。那时他的家属还没有来,经常见他站在门前满意地欣赏这两棵树。我心想,陈友松,陈“友松”,这就是陈伯伯的两位朋友啊!

我们在这里住了6年,一直到1952年高等学校院系调整后才离开。

二 大院里的学术气氛

从昆明回来,我刚满10岁,对于大人们在干些什么,想些什么,并不了解,但是我记得,大院里大人们的生活同样是生动的、活跃的,许多事情不出大院就能解决。

首先是亲戚朋友多,除了我三大爷、二姨两家亲戚,原来留在北平的朋友们纷纷来访。父亲的老友顾随伯伯经常来长谈,谈到深夜。有一天门房居然有一封给我的信,是顾伯伯写来的,问我最近读些什么书,可以推荐给他的小女儿。这是我这辈子收到的第一封信。陈逵、卞之琳等伯伯从外地来了,我就把床位让出来给他们住;昔日联大学生林书闽带着妻儿来北大工作,也暂住我家,人多,只得在外屋搭铺。我的四爷爷冯文潜在南开大学,他经常来北平,每次都给我妹妹提两盒茯苓饼。后来看到冯承柏叔叔整理的父亲致四爷爷的信:“四叔尊前:信和电报都收到了,电报已转给之琳。他说他可以回南开来。……”才知道四爷爷是在为南开大学文学院的建设延揽人才而奔走。我的表姑陈蔼民一家从大后方回到天津,来北平看望我父母。父亲问表姑父陈明绍愿意不愿意到北大教书,他说愿意。父亲说你等等,马上出去,去找同院时任北大工学院代理院长的马大猷伯伯。一会儿功夫就回来了,说:“谈好了”。于是,姑父到北大工学院当副教授,一家人回到北平。事情就这么简单,那时候人们期待着百废俱兴,到处都需要人才。

▲ 父亲冯至,摄于1950年

院子里学术气氛浓厚,朱光潜伯伯家经常高朋满座,品诗论文好不热闹;贺麟伯伯的西洋哲学编译工作紧锣密鼓;为多家报纸编辑文学副刊的工作使沈从文伯伯应接不暇。大院里文采飞扬,吸引着住在外面的人,像杨振声伯伯就经常从南锣鼓巷过来闲谈。至于理工科的伯伯们有什么活动我不清楚,只记得庄圻泰伯伯个子高高的,走路时总是仰头向天,全神贯注。怕打扰他,每次见他过来,我总悄悄地站到一边,待走近时,怯生生地叫一声“庄伯伯”,他才猛然惊觉,低头向我笑笑,然后抬头,向前走,继续他的数学问题思索(我猜想)。同时,大人们学习热情很高。那时,袁伯母在美国深造,袁家骅伯伯独自带着两个女儿,袁伯母一定非常想念他们,给女儿们带回很多可爱的玩具。姐妹俩还送给我一对精致的小烛台和一包小蜡烛,那是我的宝贝。后来吴伯母也到美国进修去了。

我的父母自然也都在认真工作。母亲在师范大学教国文,还有逻辑学(什么是“逻辑”,那时我不懂);另外,她还兼任过北大医学院的德文教授。父亲在北大西语系,教书、写作、研究、参加学术文艺活动、接触青年等等,非常充实。

三 父亲的研究与写作

回到了北平,搞研究、做学问的条件比昆明好多了。北大图书馆藏书丰富,家里有被我三大爷藏在煤屋里幸存的三大柜德文书,还有旧书摊。我曾跟他去东安市场,里面有个丹桂市场,专门卖旧书。书摊主人们跟父亲都很熟悉,见他来就主动拿出他要找的书或向他推荐可能需要的书。我乖乖地陪他逛完书摊,夏天能得到一只三色冰棍,冬天则是一根冰糖葫芦。此外,北大图书馆底层东西两侧有两列供教授用的研究室,父亲分得其中一间。他可以直接进书库找寻需要的参考书,放在研究室的书架上,随用随拿。他在这安静的小天地全心全意地做他最喜欢做的事,研究和写作。



(一)歌德研究

朱光潜伯伯是西方语文学系主任,他们家是从乐山武汉大学回来的。据说抗战前朱伯伯经常在北平家里组织读诗会,父亲从德国回来后曾参加过两次,并给朱伯伯办的《文学杂志》写过稿。在中老胡同父亲母亲很快和朱伯伯朱伯母成为朋友,我和朱世嘉、世乐姐妹也成了小朋友。世乐身体不好,朱伯母总把一架小床搬到门前大榆树下,让她坐在里面晒太阳,我和贺美英、朱世嘉常围在旁边陪她聊天、玩耍。

1948年8月,父亲的《歌德论述》作为朱光潜伯伯主编的《正中文学丛书》之一出版了,书中收入他研究歌德的七篇文章。从1941年父亲开始翻译歌德专家俾德曼(Biedermann)的《歌德年谱》,并参照歌德的著作、书信、日记、同时代人的记载和后世学者的研究详加注释。稿子寄往重庆,在中央图书馆的《图书月刊》上按期发表。他说自己这个作品“盖以年谱为经,注释为纬,国人有意于德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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